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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1、贾政的死穴

2、闪电战到持久战

3、有这么多人爱我，这辈子值了

4、英雄失足，每每至死不改

#贾政的死穴

贾宝玉被胖揍了一顿。当然不会揍死，这倒不是因为他是男主角所以揍不死，而是因为揍他的人是贾政，贾政没能力把他揍死。因为他是个恪守儒家信仰的谦谦君子，所以他也必然受到这一信仰的制约。

第一个制约他的是传宗接代的大事。高举这一大旗的自然是他老婆王夫人了。王夫人哭着跪求贾政，说道：“爹打儿子固然应当，但是你也要看夫妻情分，你看我都50多了，只有这一个孽障，你打死他，不是有意绝了我吗？你如果想打死他，不如先打死我吧。”接着她又把自己死去的大儿子贾珠拎出来扯了个大旗，说道：“珠儿啊，如果你还活着，就是死了个我都无所谓。”贾珠的遗孀李纨听了也跟着哭。大家抱头痛哭成一团。

贾政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听老婆这么说，也不觉长叹一声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老太太来了！”

这是贾政的第二个死穴，就是他要当孝子。他贾政这辈子宁可死了都不能背上不忠不孝的名声。贾母来了，贾政吓死了，立刻迎出来，说：“母亲怎么来了，如果有什么事要吩咐儿子的尽管叫我去问话就行。”贾母厉声道：“哦，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只可惜我这辈子没生个好儿子，你叫我去跟谁说话去。”贾母真是了解她儿子的痛点，一击即中，上来就骂他不孝。贾政立刻为自己辩护：“我管教他，也是为了光宗耀祖，老太太这话，我怎么担待得起。”贾母一串连珠炮骂道：“哦，我说一句话你就担待不起了，那你这么打他，他担待不担待得起啊，你现在教育你儿子光耀门楣，你也不想想你爹是怎么教育你的。我看你也不必跟我赌气，你的儿子你尽管打，打死跟我没关系，我看你每天对着我们这些娘们儿也心烦，不如我带着你老婆孩子一起到乡下去，离得你远远的。”接着贾母又对着王夫人说：“你也不用哭了，反正当儿子的都这样，你现在对他好，长大了他为官作宰的也不会想着孝顺你，他被打死了以后你还少受点气。”

贾母真是太了解她这个儿子了，她儿子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范。这一顶顶不孝的帽子扣上去，她儿子立刻妥协，承诺：“从此以后再也不打他了。”贾政还真是君子，说到做到，从这往后，他真的再也没打过贾宝玉一次，甚至连训斥都没再训斥。他父子二人的敌对关系，竟然到这一顿山呼海啸般的胖揍就终止了。

#闪电战到持久战

这对贾宝玉来说可真是祸兮福所倚。接下来，他和他家长的主要敌对关系，从地上转入了地下。原来贾政夫妇对宝玉的管教是明面上的，王夫人唱红脸，贾政唱白脸。本来贾政准备通过“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闪电战策略逼宝玉就范。结果没想到高估了自己的实力，闪电战把自己腰闪了，被贾母王夫人等一干同盟军给制裁了。

那怎么办呢？就任由宝玉这样胡作非为下去吗？贾政心里总想着这个孩子将来怕不是要“弑父弑君”，虽然他儿子事实上手无缚鸡之力，连个鸡都弑不了。所以接下来管教宝玉大权交由王夫人接手，从地上转入了地下，展开持久战。

持久战第一条是要安插无间道，形成以王夫人为首的地下组织网络。这个无间道的执行者，就是袭人。

如今所有人都只在乎宝玉的生死，已经没人在意贾政为何打他的这个缘由了。只有袭人记得这事。作为一个好的地下工作者，她什么信息都不能放过。她问宝玉的小厮茗烟：“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打起来了？”茗烟就说：“好像是为了琪官和金钏的事。琪官的事多半是薛大爷素喜吃醋，没处儿撒气去，所以不知在外面挑唆了什么人来，在老爷跟前下的蛆。金钏的事可能是三爷说的。”茗烟的意思就是，薛蟠也喜欢蒋玉菡，但是蒋玉菡跟宝玉要好，所以薛蟠气不过，就故意在外面放风让人知道了宝玉和蒋玉菡的关系，才到府上来告状。

薛蟠呢，他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但是，他对自己人，尤其是贾宝玉他不会这么干。薛蟠的坏是明面上的坏，他就算打杀劫舍也要嚷嚷得人人都知道，这种暗搓搓下绊子的事儿不像他这种智商的人做得出来的。如果他喜欢蒋玉菡，他会自己去抢过来的，就像他后来对柳湘莲一样。

#有这么多人爱我，这辈子值了

袭人知道了这个事儿心里也憋屈。回来正好碰到宝钗先来看宝玉了。这里是宝钗第一次行动间流露感情。她平时都是不悲不喜不嗔不怒，如今见宝玉被打成这样，也不觉眼圈红了，说道：“早听人一句劝，也不至于有今天，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了，心里也……”宝玉听了很受用，心想我只不过是挨了个打，她们就这么伤心起来。等我改天死了，她们还不知道多伤感呢，如果我这一生得到她们这番心意，就算我死了，一生事业付之东流，也没遗憾了。

宝钗接着问袭人怎么会被打得这样，袭人就委婉说了薛蟠和贾环的事。宝玉这才知道是贾环告状。不过我前面说了，宝玉的好处是不记仇，哪怕他被人打成这样，他不会找贾环报仇。至于听到薛蟠的名字，他怕宝钗多心，立刻说：“没有这样的事，薛大哥不会做这样的事。”

宝钗听了就心想：“他被打成这样还这样细心，怕别人多心，既然这样用心，为什么不把这个心用到外面大事上去。”殊不知，贾宝玉不是不能，而是不为。他是打不好的。他不像贾政，贾母一顿骂就能骂得他改邪归正，再不打儿子了，可是贾宝玉你就算把他打死，他想的也仍然是：有这么多人爱我，我这辈子值了。

后来他明明白白地跟林妹妹说了这个话。宝钗走了，黛玉也来看望他，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宝玉看到她这样就说：“怎么又哭了，其实我不疼的，我虽然被打了一顿，但那疼痛都是装出来给老爷看的，让他好不打我了，你不要相信。”贾宝玉时时刻刻都是在别人身上用心比在自己身上用心多。

他想着书房里墙上画作中的美女会寂寞，就想去陪伴；他看到茗烟和一个丫鬟苟且却不知丫鬟年龄，就觉得丫鬟白认识了茗烟；他看到龄官蹲在地上画画，下雨了，没人给她遮伞，就会想给她遮伞；他看到林黛玉哭了就担心现在天气热你过来又要中暑了，所以说我不疼的，我是骗他们的。书里比比皆是写他如何为别人用心，却几乎没写过他如何关怀自己，如何筹谋自己的人生。他的人生就是来着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撒欢一场。

#英雄失足，每每至死不改

可是林妹妹还想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想他被老爷打。所以林妹妹哭着劝他：“以后你可都改了吧。”这是书里林黛玉唯一一次劝宝玉改邪归正。宝钗来看他时也说了这样的话：“早听人一句劝，也不至于有今天。”但是钗黛二人的心意是不同的。宝钗觉得，你挨打虽然也令人心疼，但终究是因为你不对，早就叫你改你不改。所以她跟袭人说：终究是因为“宝兄弟素人肯和那些人来往”，我哥哥也没说错他。言下之意就是虽然你活该，但我还是心疼你的，谁叫咱们是亲戚呢。而林黛玉劝他改了吧，是心疼他被打。

宝玉当然明白她的心意，就长叹一声说：“你放心。”看，又是你放心。前面我们就说过，他跟黛玉说：“你放心”之后，二人就结成了这个恋爱同盟。这里又是一个你放心。他叫黛玉放心的是：“别说这样的话，我就算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我在讲“情种贾瑞”时说过，贾瑞临死前还拽着那面风月宝鉴喊道：“让我拿了镜子再走”。我说贾瑞和宝玉有一段同根同源的痴性，他的死不悔改、视死如归令人动容。这里写的正是宝玉的痴性。他这句话，言简意赅，言轻意重，也是同样的死不悔改，视死如归。在他心里，无论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袭人还是蒋玉菡、秦钟还是柳湘莲，他愿意跟他们结交，愿意为他们而死，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陈其泰在他的《桐花凤阁评红楼梦》中写道：“自第二十九回至此回，是作者惨淡经营最为得意之处。一部书中精神命脉，全在此六回书中。”我们来看看这六回中贾宝玉说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又做了些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他先是跟黛玉吵架，觉得黛玉不理解他，于是摔了他的命根子。接着晴雯撕扇的时候，又说了一堆糟蹋东西也不可惜的话。再后来史湘云和袭人劝他多跟贾雨村等人结交，他气得要把史湘云赶走，又说林妹妹从来不说这种混账话，如果说了，我早就和他生分了。再到此处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卧于病榻，仍然强颜欢笑地说“就算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确实是笔锋一路下来，把贾宝玉的思想情操，人物性格刻画地很透彻了。

在红楼梦蒙古王府本里脂砚斋有一段批注说：“有这样一段话，方不磨灭黛玉之痛哭眼肿。英雄失足，每每至死不改，皆犹此耳。”这也是为何从此以后黛玉对他放心了，而王夫人也对他死心了的缘故。

想要让贾宝玉服从俨然已经不可能，那么想要控制他的命运就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清君侧”。所以下面袭人和王夫人就要结盟“清君侧”了。

第三十四回

/家有孽障儿，浓情化不开

本文为《红总不信邪》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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