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川藏线人物记文/杨献平
图/网络
生命最可珍视,情谊最暖人心
趁着周末,我去到了位于夹江的部队,在望夫桥上,浮想联翩,有一种悲情和温暖在心中交集。正是夜晚,闷热无风,夜色浓郁。站在桥上,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家属小孩送夫送父上线与盼归的情景,忍不住思绪翩翩。也觉得,人间至情才是最宝贵的,也是最撕心裂肺的。
好在,以前的那种生离死别在川藏兵站部几近无踪。随后的采访中,除了高聚军,都是清一色的新人,即年后入伍的战士。采访之初,我先入为主地想,相对于他们的前辈,这些兄弟们该是幸福的。装备的更新,路况和兵站条件的改善,都使得川藏兵站部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特别是对干部战士生命的尊重,使得部队凝聚力无形中得到了根本提升。
部队一营一连战士王念,四川南充人。年第四趟上线的时候,很多地方正在修路。到觉巴山,他的肚子开始疼,开始以为吃错了东西,休息一下就好了,也没在意。到巴塘稍微向前面一点,还是疼,而且疼得忍不住,只好换其他战士继续驾驶,他躺在车后面捂着肚子休息。到义墩兵站,吃了消炎药,还没止住。过了金沙江,到海通兵站,正是正午,王念疼得直不起腰来了。下午又走,到竹卡兵站,医务室医生检查了一下,说好像是阑尾炎,可也不敢确定,更没有手术条件。
又吃了一些消炎药,还是疼,晚上睡觉,半小时就疼醒一次;指导员让一名中士陪着王念,一旦出现更危急情况,有人照顾。第二天早上起来,王念感觉稍微好了一点。跟着车到左贡,指导员亲医院检查,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得尽快做手术才行。但是,医院医疗条件差,最好是去昌都。指导员向上级报告后,随车工作组立马派小车把王念送到了公里以远的昌都解放军52医院,一路颠簸,王念只能把头顶在前座后背上,或者歪在同去的战友怀中,忍着疼痛走了五个多小时,才到了昌都。
52医院的条件比较好,可正碰上病房改造,手术室和住院都在外面的木板房里。确诊后,医生说马上安排手术。当晚六七钟,开始做手术,八点多钟成功。十点多,麻醉药的药力消散,王念还是觉得很疼,输了一晚上液体,伤口还是很疼,自己想起来,却动不了身。医生还叮嘱他千万不能睡觉,起码要六个小时以后才行。当时,排长顾瑞峰陪他。为防止王念睡着,顾瑞峰就一直和他说话,坐在床边,天南地北地说,还讲一些笑话给王念听,转移王念的注意力,减轻他的疼感。实在不行,就掐王念的胳膊。六个小时后,连疼带饿的王念入睡了。第二天、第三天继续输液,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恢复的还可以。这时候,车队也已经到达昌都,卸完物资,指导员刘显勋带着上士胡燕平来看他,带了一些水果和牛奶,让他好好养病。
可是,车上只有师傅一个人,王念担心,觉得对不起师傅。跟着车队出来了,不能照顾师傅,反而把师傅一个人留在车上,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开车。
陪他的排长顾瑞峰安慰他说:“你身体好了,再补上来就是了,师傅也不会怪你!”
第七天,医生说可以出院了,顾瑞峰说:“看伤口愈合的情况,好了咱就走,还有问题的话,就继续治疗!这也是领导的意思。”
第八天拆线时候,刀口表面看还可以,可一拆线,却发现全部化脓了。顾瑞峰马上向团里反映。团长严逢先、政委米应聪的意见是,如果有危险,就想法转到内地来进一步治疗!
再坐车顺着川藏线返回的话,王念可能有生命危险。米应聪政委当即与驻地在夹江县的42医院联系。42医院答复,随时都可以!随后,严逢先、米应聪又与邦达机场紧急协调。可是,连续一周的机票都卖完了。急中生智,米应聪政委上到机舱内,乘客们说明情况后,请大家酌情救救这孩子,他才二十岁出头。听了米政委的话,机上很多旅客都当场落泪,瞬即响起掌声。在前排的几位旅客起身拿了行包,说下一班再走不迟。
赫然间,机上空出四个座位。米应聪让王念躺在三个座位上,自己在一边陪护。飞机还没到成都,42医院的救护车就在等着了。并且与机场协调,到停机坪接到了王念。然后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夹江县。医生拆开一看,王念的刀口不仅化脓,里面也都溃烂了。
说起这段往事,王念不由得流下眼泪。他说:“要不是领导和战友,还有那几位好心的乘客,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都难说。”
这是肺腑之言,也是对生命的感恩。
同在部队一营一连的上士钟方金,贵州遵义人,年入伍。年10月,中秋节,他们顺利驶出迫龙天险,到扎木休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去鲁朗。鲁朗位于距林芝地区八一镇80公里的川藏路上,海拔米,整个小镇坐落在原始森林中,。属于典型的高原山地草甸地带。车开出扎木七八公里的样子,一辆地方大货车翻到了山崖下面,但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他们到的时候,吊车已经来了,正在作业。所有过往车辆堵了5个多小时。路通后,连队的借道车被地方车拦住,无法前行。疏通后,车队缓慢开动。
那地方的路虽然比较宽,但坑洼很多,一边是山,另一边就是悬崖。谁也不敢贸然开快,超车更是危险的事情。不料想,一辆藏B的越野车越过钟方金的车,从侧面冲过去之后,在转弯的地方,一下子翻到了一百多米的沟里。路基下面,是一片原始森林。下面是一条河,河边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头。那台越野车翻下去后,肚子朝天躺在河边。过了好一会儿,有两个男的和两个女的从车里爬了出来,朝路边喊,请求救援。其中一个男的,却像猴子一样爬了上来,把车队拦住。
当时,是钟方金和副营长负责开道,那人说他是刚才翻掉的那台车的驾驶员,请他们一定帮忙。副营长还在犹豫,想打电话给领导请示,那人一把抱住副营长,说无论如何也要救救他们。因为,在场的人很多,但没有人敢下去,也没有表示要去帮忙。副营长把电话打过去,团领导说:“救人要紧!”
车队停下,钟方金和副营长拿出背包绳,拴在树上,顺着路滑下去。后面的几个战士紧跟而下。到河边,一男二女脸色苍白,呆呆地坐在石头上。其中一个女性,全身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浑身颤抖。越野车倒扣,下面还有男的,身上压着一块大石头,大石头上面是越野车。几个战士找了木杆,试图把越野车撬起了,可是车纹丝不动。副营长又叫了一些人,三十多个战士一起抬车,然后有人把压在下面的男人拖了出来。
为时已晚,那个男人已经没了呼吸。
上山时候,身子一直软着的那个女子一点气力也没有,战士们只好把她绑在背上,其他战友推拉,上到路上,又把她放在一台车上。
许多天后,一个女子和钟方金联系了,通过QQ。他们聊了一段时间。但钟方金只知道她是一个合资公司的职员,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在北京。其他一概不知。一年多后,他忘记了自己QQ密码,那个女子也就失去了联系。
钟方金还带了一个战士,也算是徒弟;第一次上线,那个战士到扎木就开始头晕。钟方金以为是高原反应太强烈,就让他躺在车后铺位上休息,可是,那位战士竟然不能躺不下去,坐着也支撑不住身体。扎木大站医务室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有可能是脊椎发生了问题。连队把这一情况报告了米应聪政委。米政委医院检查,确诊为脊椎炎。可是,林芝的医疗条件也比较差,根本无法治疗。米应聪向兵站部报告,并医院。然后到林芝机场协调,并且有乘客主动让出六个位置,他们才又乘飞机到成都,医院的救护车接走。
那位战士叫彭静青,贵州人。这件事,现任川藏兵站部副政委的杨彬也是主要参与施救的带队领导之一,这也是部队米应聪政委在线上经手的第二次比较大的医疗事件,两个战士,在高原得重病、生死之际,作为带队干部,从兵站部到下属团,两级党委领导的做法,危难之中以人为本,视战士生命大于天,体现了兵站部领导的一种极高的人文素质和人道主义精神。
一营二连的王伟,年入伍,湖北襄樊人。他说,年和年期间,运输车是东风大卡车和康明斯。东风大卡车比较简陋,车上连个电台都没有。康明斯更好点,装货多,故障率相对也低。那时候,沿途兵站都还没改造,风里睡觉,雨中休息也都是常有的事情。他讲了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年“5.12”大地震发生后,某空降团官兵飞机进驻汶川,后勤保障跟不上。经协调,由川藏兵站部派出车辆和人员,为空降团送油、米、面和各种炊具进去。这任务,就落在了王伟所在班当中。王伟开头台车,进入汶川之后,余震不断,飞石连续掉落,砸在车顶上,哐哐响。行进到一个路面极窄的山路上,王伟发现,前面的路都是斜着的。地震过后,道路扭曲,一侧隆起,一侧还在原位。
这样的情况王伟还是第一次遇到,尽管他在川藏线上跑了几百趟。说实话,当时真有点胆怯。空降团一个助理和一个司务长几近哀求地说:“兄弟,无论如何也得过去,前面还有几个兄弟饿着肚子呢!”王伟想了想,几十个战士一起动手,把米面油肉等食品放在车厢左侧,右侧少放一点。这样的话,能把车压住,不至于因为偏重导致翻车。这个办法还真管用。惊险通过后,前面又被拦住了,原因是地震时候,一根电线杆折断倒在路面上,要想通过,就必须把电线杆挪开。王伟和几十个战友一起,先是用钢丝绳把电线杆拖开,又找了一根比较粗大的树枝,把电线架起来,车队才通过。
“5.12”地震的惨烈程度举世震惊,震后重建,成都军区响应中央军委、总部和四川省委的号召和请求,全程参与了“牧民定居工程。”物资运输任务就落在了川藏兵站部的肩头上。有一次,王伟开着车,拉着红砖,刚过汶川,就发生了5.2级的余震。一时间,山坡上飞石乱滚,好像下雨一样。其中一块时候,砸在驾驶室另一侧门上,玻璃当场碎裂,门也瘪了,打不开。还有一台车上一个战士被飞石砸中了脚踝,当场粉碎性骨折。还有一个被砸中腿。十几台车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诸如此类的经历,在川藏兵站部官兵当中比比皆是。部队二营五连的四级军士长李发海说,在川藏线上,他印象最深、最有意思的经历是年秋天,车队返回时候,由前任川藏兵站部部长张全林主导,在觉巴山举行了一次篝火晚会。二营四连的上士龚旭,每次上线,都做收尾工作。有一年中秋,在东达山上,一台抛锚了,打开发动机一看,缸体破裂。连长安排他们原地维修,车队继续开进。谁知道维修车上根本没有那个零件,只能等送来后,才能维修,把车开走。
这一等,就是三天时间,可他们到第二天就没吃的了。有些旅游的人,开车路过,就给他们拿点吃的。他们很感激,还一一问了人家的名字和籍贯,其中浙江人最多;后面的车队上来,也给他们留点吃的。中秋天那天傍晚,把车修好,月亮也出来了,他们几个就拿出其他人给的吃的,放在月亮地上,围坐一圈,过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中秋节。
喜忧米应聪,谨慎徐延明
仅从动作看,就知道,米应聪是一个干练的人,性子可能还有点急。下属一有地方做得不妥,当场指出,既批评也教方法。说起望夫桥,米政委一直觉得,那是一个全团全兵站部官兵的伤心之地,也是历代川藏运输兵的心痛之处。他认为,应当对望夫桥这一历史象征点做一种比较准确而富有历史意蕴的总结。在采访兵站部宋宗清副政委时候,他似乎也表示有这一想法。
年,部队落户夹江县,原先的驻地,就是一片空沙地、干河滩,营区建起来后,也还是很简陋,基本上都是平房,厕所也都是旱厕,晚上拉肚子,也得跑出去,拉在裤裆里的糗事几乎每个官兵都有过。年修建了礼堂。礼堂外是大操场,每次上线之前,团里都在那里召开动员誓师大会;平素的政治教育、安全教育也都在那里举行。
米应聪告诉我,以前没钱啊,车库都没有;不论大小车,刮风下雨,都露天停放。后来修建了车库,还是只能停放新装备,旧装备照常风吹日晒。尤其是从东风大卡车更换为康明斯和豪沃以后,车库更是不够用,原有的车库太小,车头给遮住了,车屁股还在外面露着;想通的,车屁股晒不到了,车头遭罪。战士们平时检修车辆,夏天就暴晒着,雨天就淋着。后来别出心裁地在原有基础上,用雨布接了一截子,虽然看起来难看,可总是把车全部挡住了。
年地震后,在成都军区联勤部、川藏兵站部的支持下,部队对营区进行了一次大的修整和改造。花了五千多万。车库有了,厕所、网线、洗澡、电话全部进了宿舍,再不用下雨也得跑旱厕,拉肚子跑不及裤子也不再受严重污染了。
米应聪还说到一个情况,以前,三个营之间,还砌着高高的围墙,你一家我一家,壁垒分明;有时候,这个营的晾衣架晒满了以后,要把衣服搭在别的营去,还得找老乡托关系。“这叫什么事儿?明显是自己给自己设壁垒,自己人跟自己人心里垒围墙,自己人离间自己人嘛!”现在,营和营之间的围墙拆除了,再没有你我之分,三个营一个团,本来就是一个整体!
从前时候,给养员每天得出去买菜。驻地在夹江县城以外,距离县城菜市场还有五公里左右。有一年,一个营的给养员骑着三轮车刚出营门,冲过来一台卡车,当场就出事故了。他们积极与地方协调,专门辟出一块地方,蔬菜副食、超市进营区,为了官兵存取款方便,还与银行联系,在营区设立了自动存取款机。为方便官兵出行,协调了夹江县公交公司,设立了站牌。以前官兵出去打车或者搭乘地方各类车辆,安全隐患大,由公交车统一出行,安全系数大大提高。
按照米应聪政委的话说,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在家门口出事。
为解决官兵子女入学问题,团领导出面,与夹江县教育局协调,凡部队官兵的子女都可以进夹江最好的幼儿园和初高中就读。
部队有一个运油营,好像在兵站部三个运输团当中是唯一的。每次上线,油运营首当其冲,三个运输团所有车辆都要通过他们加油。近些年,运油营每年每次上线都要开设野战加油站,从甘孜州开始,一直延伸过金沙江。该团二营六连的上士和建平就做过野战加油站的工作,记忆最深的是,、和年在道孚露营时候,晚上突然刮起了大风,沙子石子都飞起来了,打在脑袋上,就像一群人拿着锤子砸一样,帐篷和加油装备全部被卷跑。又是晚上,留下一个值班的,其他人马,漫山遍野地找了大半夜,也只找回了几件东西。
总体来说,部队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硬件设施的跟进,官兵素质和向心力的逐年提高,都使得这个在川藏线上有过赫赫战功的老部队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局面。
但米应聪还提到川藏线甘孜段的外部忧患,即少数地方人员对军车采取了一种讹诈手段,要钱要物,一点问题,至少得五六千、一万块钱。有的人,故意和军车擦挂,或者堵住道路,给钱给物才放行。诸如此类情况,在采访当中,川藏兵站部几位领导和官兵都提到过。军民关系重如山。从很大程度上说,川藏兵站部近六十年的筚路蓝缕,就是为藏区民众服务,为藏区文明和经济发展而生死奉献的。而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在境内外藏独势力的煽动下,采取一些无理方式,破坏了川藏线文明通道的美誉。
对这些,米应聪说了好几个亲历经历的案例,还说到兵站部副政委杨彬在剪子弯山和甘孜等地遇到的一些“额外”情况。说的时候,米应聪满面忧虑,也觉得,随着路况的变好,装备的换代,川藏线的硬件条件会越来越好,而行车环境,特别是人为环境,则叫人心有不安。
他还说,刚才所说的,未必适合写出来,公之于众,但确实客观存在,而且必须要高度重视。现在,军区联勤部、兵站部也都在对此情况做研究,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让川藏线畅通无阻,更让川藏线成为链接内地与高原,民族与民族、文明和文明的通衢坦途。
带着一种难以挥散的情绪,与米应聪和他的部队作别,转到同驻扎在夹江县的夹江油库。同行的宣保科余均科长、鄢小川干事联系了夹江油库的徐延明政委。油库在一道连绵的山坳里。到达后,徐延明政委安排了一台车,先让我到油库转了一圈。进到里面之后,我最明显的一个感觉就是:这里的官兵,相当于坐在一颗当量巨大的原子弹上,稍有不慎,连环而炸的话,后果无法设想。
汽油、航油、柴油,每一种油都是川藏线运输的动力源所在;油库的存在,对于川藏兵站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油库分布在五指沟里,巨大的储油库,一座挨着一座,在青山当中,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无论任何人进去,都要把一切火种放在门口,手机更不例外,凡是能够引发火苗或间接引发的工具,都被拒之门外。开始,把手机、打火机之类的掏出来,交给入口处战士时候,我还觉得,这似乎没有必要。到里面一看,心中释然并且庆幸。表面平静的油罐给人的那种压力是巨大的,有一种无形的恐惧感,很想不顾一切地跑出去,并且越远越好。
可是油库的战士们,时时刻刻都在这里,寸步不离。这种在极度危险境地的生活的状态,极容易让人想起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以及日本地震后的核扩散。尽管强度不会有那么暴烈,但一群人,一座营区,时刻端坐在几千吨油料之上的感觉是非常古怪而且充满惶恐感的。徐延明政委说:“5.12、4.20地震,油库有几个时间较长的罐子扭曲变形、开裂,只好把油料转移后,进行检修。”
徐延明政委是山东人,一说话,就有股北方气息。我说我也是北方的,河北人,并且与山东临清、聊城等地相邻。可能是感觉亲切的缘故,我还说了几句山东人也能听懂的家乡话。徐延明政委则还是一口山东话,说起话来,也是铿锵有力。他还告诉我,他刚到油库任职的时候,也觉得,油库可能是最清闲的,人少,工作量也不算大,有点享清福的意味。可一到这里,像我一样,到库区转了一大圈回来,神情立马凝重了,心情也跟着沉了下来。
参观过程中,有两个战士,一个叫范超烈,是保管班班长,四川巴中县人;一个叫刘鹏,战士,贵州铜仁人。这两个战士一个沉默寡言,一说起话来,就是一脸羞涩。其中的刘鹏倒是干脆利索。参观油库之初,徐延明政委要他按照平时程序走一遍,以加深我的印象。刘鹏挎着一个小工具包,站在原地,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向我报告。弄得我也紧张了一下。随后,他开始做程序,沿途检查管道、阀门,看哪里有没有渗漏,哪里有没有渗水。尔后又上到一个空油罐上面,打开侧面的一个铁盖子。我向下一看,是一个小铁梯子,梯子旁边是巨大的油罐。
下去,一片漆黑,再沿着一边的陡峭而局促的台阶走下去,到罐底,举头一看,油罐像个敦实的巨无霸,以沉默的姿态,矗立在地下。刘鹏一边检查,一边解说,动作娴熟而有股虎劲。让人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刘鹏还告诉我,油罐底部可以打开,人也可以进到里面。主要是用来检修、清理油污等。再去看另外一个油罐,与原先这个有所不同,进罐子检查不需要再从狭窄的罐口下铁梯子了,是从油罐顶部一侧,开了一个小门可以直接进去,虽然也还有台阶,但台阶宽敞,还加了护栏。徐延明政委说,这油罐用的时间长了,这是地震后改造的。现在的油罐都是这样的了。
再转到一道沟里,有一座很破旧的房子,房子廊檐下,拴着一条狼狗。徐延明政委说那狗也是有编制的。平素,有两个战士和那条狼狗就住在这里。他们的职责任务就是每天带着狗,沿着茅草荆棘丛生的山路巡查隐患。来回要走十多公里。徐延明说:年四月份,附近发生火灾,面积2万多平米。那一次,是他到油库当政委后遇到的第一次紧急情况。全油库人,除了值班的,其他人都去灭火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火被灭了。回来后,尽管累得够呛,但他还是不放心,又折回去查看了一番,才安心休息。这显然是必要的。按照徐延明政委的话说,在油库,就像坐在火焰山上,出去半天心里都悬悬的,即使睡觉,也总觉得有个什么事儿,叫人心惴惴不安的。
采访时候,徐延明政委还请来了当地一个老人家,叫李荣忠。从建库那天起,李荣忠就在油库,也参加了工程劳动。他说,选址到这里以后,总部就来了七八个人,确定地点以后,又来了一千多官兵,又从当地征集了一千五百多名民工。那时候,当官的和当兵的一起干,用镐头、铁锨挖,实在挖不动了,才打炮眼放炮。掏出来的土渣都由人挑着扛着送到外面去。遇到的危险也多,但没有出现伤亡。李荣忠老人还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油库这边,虽不是油库的人,可已经和油库有了很深的感情。徐延明政委笑着说,庞阔部长就说,李荣忠老人是我们油库的编外主任,跟我们官兵,就像一家人一样。李荣忠老人笑着说:有感情了,没法子,几天不来,就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一样。
保管班班长范超烈不善言辞,人憨厚,尽职。我问他多大了。他说三十了。又问他成家没有。其他一起看着他笑。范超烈腼腆地说:“没时间出去,油库里面电话又不方便,介绍了几个,都长时间不联系,就又没了。”范超烈说的是实话,在通讯成为感情交流与维系的主要工具的今天,在油库以外,手机等即时通讯工具已经覆盖到了世界各个地方,而他们却还不能用。即使油库内的固定电话,也都只能打军线。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油库,那是每天的功课,一点都不能马虎。油库检查完毕后,一般都在除草,附近的草和灌木一到春天就开始蔓延。他们只能像农民那样,一点点去割掉、抛掉,要是很小的草,就用手拔掉。
这样的工作环境是枯燥的,也像川藏线上那些孤悬于高原的兵站一样,呆久了,人就变得迟钝木讷,不善言辞,也很少与人交流,这种性质,和蹲禁闭差不多。更叫人胆寒的是,夹江油库一带,还是著名的雷区。每到雷雨季节,惊雷就像在头顶一样。其中一道沟里,小山坡上有一座营房,平时,有两个战士住在那里。为防止危险,油库规定,打雷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出房门,并专门在平房顶上安装了避雷针。
范超烈还告诉我,“4.20”地震后,某集团军陆航旅紧急用航油,但一时又难以运到这边来。军区下令,由夹江油库负责将汽油制作成航油。由于任务紧迫,陆航旅直升机要从夹江机场起飞,到新都桥执行任务。当时,徐延明、范超烈、刘鹏、吴志贵等人全部参与了。军区联勤部一位女高工现场指导和检测。
我不知道把汽油或柴油制作成航油的具体方式,但听徐延明、范超烈、刘鹏、吴志贵等人的讲述,也觉得那个过程匪夷所思。首先要有十几台油罐车,装油之前,要把油罐清洗干净。清洗的方式是,先用水冲过,由人钻到管理,用抹布一点点地擦。一次不行,两次、三次。那时候,天气已经很闷热了,人钻到气味冲天的油罐里擦拭,其难度可想而知,憋着气擦几分钟,冒出头来赶紧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爬进去擦。
因为气味刺鼻,夹江油库的每一个干部战士,都患有鼻炎,一年到头,鼻子都没有利索过。
擦拭干净后,装油,然后由司机驾驶着,到路上去晃,而且晃得越厉害越好。然后再由技术人员检测,达到要求,送到夹江机场供直升机用,不合格,就得继续这样晃。连续一个星期,他们都在做这样的活。最终,成功地为陆航旅提供了航油,任务顺利完成。
新都桥机场的建成,也是川藏兵站部使命任务拓展的一个重要部分,也标示着川藏兵站部的运输能力不仅有路上车辆,也有了空中飞机。现在的川藏线运输,紧贴实战和现实需要,由单一的地面保障向空中拓展。
范超烈说,他去年谈了一个对象,是北川的,去年来了两次,到现在再没来过。那个女孩在北川县城做生意,也好久没联系了。他想过些天休假,再去北川看看女孩子,再去征求女方父母的意见。因为,前一次他去了,可是遭到了女方父母的拒绝。
吴志贵是一位上士,毕业于重庆后勤工程学院,年分到油库化验室工作。也是鼻炎严重,每次有油运进来,他都要加班加点检验。不合格的签单,油库会退回。他说他最对不起的是老婆孩子,当爹一年多了,可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很少,老婆还上班,作为丈夫和父亲尽不到什么责任,这使他感到很愧疚。
杨人懿、雷辉刚和解放军第37医院
杨人懿院长和雷辉刚政委我早就见过。“4.20”地震后,军区政治部组织一些相关人员到灾区,我是其中之一。那一次,先是在天全县见到了雷辉刚政委,一个很幽默,也很有趣的人。据说,雷辉刚还是一个诗人、散文家,还是雅安市作协副主席。一天后到37医院,先是看望了37医院地震期间收治的伤病员,座谈时,杨人懿院长向带队领导汇报情况。杨人懿给我的感觉,首先是一位医生,然后是知识分子,再然后才是院长。杨人懿院长也是一个经历丰富的人。入伍到新疆,当卫生员,一年后以全团第一的成绩考到第三军医大学。第一年,杨人懿全科优秀。第二年有所放松,随后又主动申请去西藏。那是年,全社会都涌动着一种支援边疆,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的热潮。如此想来,杨人懿当时也是一位热血青年,想到极寒高原去建功立业。
后来,杨人懿医院,当普外科医生。医院成立了医疗质量管理部门,把杨人懿抽调过去。那时候,医疗质量管理还是个新生事物,一切都是盲区。杨人懿就主动去学习,向走在医院借鉴经验。逐渐地,从无到有,从完全陌生到游刃有余。这一个过程,让杨人懿获益匪浅。他是成都军区医疗质量管理第一人,也是军区总院医疗质量管理科第一任科长。
6年,杨人懿被任命为解放军37医院医务处主任,尔后又任副院长。在医院管理和医疗工作当中,杨人懿一直把苏轼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作一个警示或者戒律。在他看来,医院和医疗的工作,是必须要讲科学的,学科之间泾渭分明,有些方面按照常理去推论,往往是错误的。有些方面,看似如此,实则不然。他也想就此告诫自己:凡事要多思考,多方面去看。不要只是盯着一个点,要学会把一个点拆开来看,把多个点综合起来看,然后加以分析研究,往往才是想要的最佳结果,也能达到最好效果。
杨人懿说,他刚到37医院时候,说实话,这里情况并不好,满院荒草,医院。科室也很少,接诊的病人除了兵站部官兵,地方群众很少来。
年,杨人懿任院长,他感到的不是职务升迁的荣耀和舒心,而是觉得,这样的一个岗位,正适合他医院的发展建设。随即对科室进行了调整,按照人员的专业技能和实际业务水平,做了一次大的调整。一下子打破了以往那种当医生按时到点调职专业,管好分内事,做好自己事儿,不管单位如何的懒散局面。杨人懿觉得,医生队伍建设和医疗水平、服务质量建设是重中之重,怎么有效考核医生的执业能力,如何培养更多的人才,尤其是学科带头人,建立特色科室、重点科室和专业科室,医院党委和他这个院长的挑战。为此,杨人懿采取逐一与科室负责人、医生谈心交流的方式,先把本单位既有人员的个人想法、能力素质、专业水准摸清摸透,然后根据设想,在充分论证的前提下,对医院科室、医疗保障方式、医疗服务能力,做了一番大的调整。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到一些人的利益,也会使得大家不适应。医院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能力素质不行,专业水准不高,误人性命是天底下最大的罪过,是不可饶恕的。
医院,就是要检查准确高效,研判、定位准确,手到病除,让官兵满意,也让前来就诊的患者满意。
从任副院长开始,杨人懿就觉得有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无论什么职务,你就职的单位好与坏、盛与衰才是根本所在啊。面对37医院,杨人懿始终有一种强烈的百废待兴的感觉。几年后,37医院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现在去37医院看,无论是外部环境,还是内部诊疗和服务态度,井然有序,服务态度、医疗水平,堪医院之一。
从本质上说,杨人懿还是一个医生,一个知识分子。在医疗质量管理、医院建设和普外科理论研究上,都做了一些工作,经常受邀外出讲课,在多种医学期刊刊发论文,有些理论和实践,或处于国内前沿,或具有开创性。
杨人懿说,他并不想做行政工作了,想回到医生岗位,做一些研究,切身为人解除病痛,这是他从医的初衷,也是他迄今不变的一种人生理想。
说起工作中的重要经历,杨人懿也是津津有味。37医院也是川藏兵站部的重要构成部分,只要上线,他们就是其中的必不可少的保障力量。在川藏线上,医生的重要性比油料更珍贵。因为,医生涉及的是人命。治病救人,是世界上最好、最有意义,同时也是最需要能力和技术的事情。
杨人懿说:“5.12”地震发生后,正是周末。正好也不是他值班。在成都家里,地震已发生,整个人都懵了,跑到楼下,医院还有一些病人。他打电话回去,让大家先把病员撤离到空地上。随后,上了车,自己开,妻子在一边替他打电话发短信。夫妻俩风驰电掣往雅安赶。仅仅有了一个小时十分钟。一下车,杨人懿就跑到住院部。
里面是哭声喊声一片,骂声也有。一些病员正在输液,自己拔掉针头,手背流着血往外挤,一边挤一边哭,还有的骂骂咧咧。一些自己不能活动的病员从床上翻到地上,甚至有的想从窗户跳下楼去。杨人懿大声喊,不要急,地震过去了,大家冷静,我们都会把你们带到安全地方的。这一下,病员才逐渐安静下来。
随后,杨人懿带队赶赴天全县,乘坐的是汽车20团的车。刚赶到,就接诊了一个名叫王子勇的伤者,脑外伤,情况很严重,大量的痰液堵住了呼吸,在医疗器械不全、施救条件差的情况下,37医院的郎志刚医生嘴对着嘴,把伤员的痰液吸出来。一件小事可见素质和心地。
年年底,37医院被成都军区联勤部评为先进团级党委。杨人懿说,我们的宗旨就是为兵服务,每次上线,我们的医生都随队去高原;军区组织的高原演习,我们也同时跟进;在近似实战的条件下摔打部队,在艰苦环境中增强医生的能力素质。年,37医院被成都军区批准荣立集体三等功;同时也总部评为全军为兵服务先进单位。
正因为如此,37医院实现了战备常态化,一般紧急行动,10分钟即可组成一个小分队并携带器械上车出发。“4.20”地震,正是周六。当天上午十点钟,37医院的小分医院。第二天凌晨,在帐篷里领受任务后,即可按照上级要求,绕道天全县老厂乡后,道路受阻,杨人懿带上12个同志并器械、药品,徒步前进。道路在是一座陡峭的的山顶,很窄,两边都是悬崖。余震不断,到处飞石、塌方,他们奔行了一夜,于次日早上六点到达宝兴县灵关镇。稍作休整,继续前进。走了不不到一个小时,大雾起来了,对面看不清人。又满山滚石,稍不注意,就会被石头砸中。杨人懿只能叫大家一个一个地跑步过去,在对面集合。
杨人懿说,那时候,心里真没底;那么凶险的环境,要是出点啥事,他可就对不起兄弟们了。直到大家在对面集合,逐一点名,最后一个人应声答到的时候,杨人懿才长出了一口气。
“4.20”地震,37医院,是进入最快地震现场的一支医疗队伍,也是救治和收治伤病医院。
采访杨人懿,我也觉得,他的思虑之多、之深,瞻望和做事的强烈愿想,工医院今后发展的规划,都非常得体,务实并富有科学性和前瞻性。
和杨人懿院长搭班子的是,是雷辉刚。雷辉刚对我说过一句叫人印象深刻的话,他说:“去一趟川藏线下来,世界上就再没有什么苦吃不了了!”
雷辉刚还说,人心里想着走什么样的道路,就一定要走下去,途中,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要被阻挡住。只要努力,只要你想你心中的目标就会越来越近,而且都不会亏待于你。
对于雷辉刚来说,读书写字是从小就有的梦想。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文字那么样的一种感情或者说向往。直到现在,雷辉刚还是笔耕不辍,写诗歌、散文、还有一部长篇小说在修改当中。尽管现在当政委,可重要材料、重要的报道,也都是他亲自动手,诸如提炼主题等等,全部自己来。他觉得这样舒服,也有成就感。
雷辉刚最大的希望是成为作家,当兵马上三十年了,如果有点发展,能动动位置,他也不会有多高兴,但肯定也希望。如果满三十年退休,他觉得也应当感谢部队,感谢党组织和各级领导给他的三十年军旅生涯。退休后,他会安心去写文章,还是写他在川藏线的经历,包括战友的事迹。雷辉刚觉得,书写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一种铭记和传承。川藏线那么长,兵站部几代官兵在上面拿命拼搏,很多人事简直感天动地,令人寸断肝肠。由数万官兵接力的川藏线,是世界上最动人,故事最多,最叫人魂牵梦萦的一条长路。
上世纪八十年代,川藏兵站部几乎每个团都有一张油印报纸,用来宣传好人好事、技术小发明、小革新等一类的内容。部队也有一份,名字叫做《军营生活》,每一期都下发到班里。刚参军不久的雷辉刚看了后,手就痒痒,再加上自己平素喜好舞文弄墨,经常写一些连里好人好事一类的新闻报道稿。可投了几次,一篇都没发出来。有一次,他写了一个批评稿,再次投给了团政治处主管报纸编印的人。没多久,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找雷辉刚。
那时候,电话是手摇式的,一个连队就一部,线路也不好,有时候能打通,有时候摇碎也还是不通。指导员把这个消息传给了雷辉刚之后。雷辉刚差点蹦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小战士,竟然有团机关的人打来电话。而且要他抽空去一趟政治处。
雷辉刚是一个农民的孩子。开始,他要当兵,父亲不让。因为,那时候还是生产队,谁家劳力多,谁家就挣工分和分得粮食多,少一个劳力的话,就少一份粮食。雷辉刚家弟兄们又多,弟兄几个都在长身体的关键时候,少了他这样的一个壮劳力,是家里的损失。雷辉刚不听父亲的,虽然报名时间过了,但他还是找去乡找到了武装部长张富杰。张富杰说了情况,但不知道镇上的名单报上去没有。又带着雷辉刚去了镇上,找到当时的武装部长陈元坤。结果,镇上的名单还没报上去,就把雷辉刚也加上了。
当时,张富杰和陈远奎都问他说,不怕你爹揍你?雷辉刚说:只要能当上兵,挨打也行。二人见他态度坚决,就报了名。雷辉刚不放心,回到家,好像是咬破手指,写一封血书,给镇上的武装部长送了过去。陈元坤部长看到血书,觉得雷辉刚这孩子态度坚决诚恳,又会写字,是一个好苗子,就极力给接兵干部推荐。体检过后没几天,雷辉刚就收到了的入伍通知书。
到现在,雷辉刚说,他还十分感谢张富杰和陈元坤。
我没想的是,雷辉刚的父亲还是一位赤脚医生,他在家的时候,就让他天天背诵《汤头歌》,家里只有雷辉刚一个人上过初小,老爹的意思,是让他继承自己的医生职业。可没想到,雷辉刚还是对参军入伍感兴趣,又私自把生米做成了熟饭,也就任他去了。
到星期天,雷辉刚给指导员请了假,专程去到了政治处。找到打电话给他的那个人之后,原来是一个志愿兵。不过,总体上他还是非常高兴,那位管团里《军营生活》小报的志愿兵,说他的稿子写得不错,可就是批评稿,不能发表,让他以后多想多写,再给他投过来。雷辉刚受到了鼓舞,回到连队,写稿的热情更加高涨。连续在《军营生活》小报露面,成为连队里小秀才,团里的新闻报道骨干。
年,雷辉刚第一次上线。那时候,他还是部队一连修理班战士技工,熟悉汽车原理构造,一般故障排除不在话下,电焊技术也很好。那一次,他经受了人生以来最大的苦。按照他的话说,上川藏线,那是在家种地没法比的,简直两个世界。说到这里,雷辉刚还对我说,在家,他也是个种地好手,什么农活都会干。
再后来,雷辉刚转为军士长,命令下的是汽车技师。相对于在家种地,这个待遇雷辉刚是很满意的。但他在工作之余,雷辉刚依旧痴迷于文字,写新闻报道,也写诗歌、散文等作品。他的老指导员也对他说了一句让他铭感终生的话。老指导员说:辉刚,不管到啥时候,千万不要丢下手中这支笔!
雷辉刚记住了,这也符合他的理想追求。不久,雷辉刚调到部队六连当文书,也没有丢下手中的笔,连续在《解放军报》《战旗报》发了不少新闻稿件。不久,被抽调到团政治处做新闻报道工作,这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也是一个进步的阶梯。
人在何种位置,从某一方面也决定他的视野。到团里后,雷辉刚眼界开了,看事想事面也宽了,写稿子也知道怎样提炼主题,找最佳角度了。年,雷辉刚提干,到川藏兵站部机关任群工干事。并在西藏日报发表了一篇长篇报道,对川藏线“三不倒”精神作了初步的总结提炼。
这期间,雷辉刚成为军民共建文明川藏线领导小组成员,做简报、报道,后来又参加了全国性的共建文明川藏线会议。随后,全军编制体制改革,雷辉刚所在的群工科并入组织科,任副科长。当时的组织科长,就是现在的政治部主任左西南。四年后,雷辉刚任宣保科科长。在科长任上,雷辉刚有了更大舞台,把新闻报道搞得如火如荼,使得川藏线再次闻名全军全国。同时,雷辉刚在部队政治教育和文化建设上也花了不少心血。组织了很多大型的晚会、庆典和专场演出,每次都是自己写朗诵诗、剧本、歌剧、串词等。按照他的话说,那时候的宣保科,也算是比较辉煌的一段历史。
现在,雷辉刚和杨人懿搭班子,他们俩都想着,抓紧时间,把医院各项建设再向前推进一些,比如,打造特色科室,人才的引进和培养,战备常态化,遂行任务正规化,建立健全考核制度,拓展培养渠道等方面都还需要持续发力。
任何一个单位,都是接力的过程。
余代勇、周仕权、张运斌和尹小兵
战勤科长余代勇,年入伍,当过文书,后来考入汽车管理学院,学的是汽车分队指挥专业。回兵站部后先后任排长、指导员、营副教导员、运训部参谋、股长、营长、政治处副主任、副参谋长、军交运输处副处长等职务,是一个军事政工双通的干部。
余代勇说:以前,运输车队没有通讯工具可以随时联络,尤其是夜间,高原上风大天也黑,气候复杂,遇到情况,不能及时报告和联络,是严重制约运输有效及时并确保安全的一个壁垒。为此,发明了用灯光进行通信的方式。相当于海军舰艇上的旗语。车头车尾上的每一盏灯,都被他们赋予了含义。是命令,也是提醒。
热爱学习,用心揣摩,根据实际需要去想一些点子,是余代勇喜欢的。2年他在连队当指导员,可能是也当过战士的缘故,很能体谅战士。凡是家属来队,他必然请客,就雅安的各种汤锅,花个一二百块钱吃得还挺好。他说,其实战士也不是要吃什么喝什么,而是你心里有没有他们,会不会真的把他们当兄弟看待。他说的这个,我深以为然。
针对连队图书少,读书氛围不浓,余代勇发起了捐一本好书,读一本好书的活动,建起了连队图书室。并对战士们说,读书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是长本事、长见识,不断提高自身素质的不二法门。
连队饭堂都是一样的菜肴,但官兵们有的喜欢吃辣椒,有的不喜欢。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余代勇让炊事班在每张餐桌上放一碟辣椒,愿意吃的自己加。一件小事暖人心,无形中,连队官兵关系更为融洽。因为,战士们知道,领导心里在为他们着想。有一年,连队官兵普遍不愿上高原,宁可留在家里。这种情况以前有过,那时候路况很差,各方面都很艰苦和危险。
得知这一情况后,余代勇逐一和战士们谈心。为了尊重他们,战士坐小凳子,余代勇也是,面对面,有什么说什么。得知战士们的真实想法后,余代勇重点做带兵班长的思想工作。在川藏运输线上,师傅带徒弟是天经地义,也是工作所需。然后,师傅和徒弟之间的情谊,也是牢不可破的。做好师傅的工作,就相当于做了全连战士的思想工作。果不其然,师傅们的思想疙瘩解开了,徒弟们的问题也都解决了。
由于工作经验足,余代勇时常受邀到外单位讲课,帮训驾驶员,为兄弟单位做经验介绍。做指导员三年,他所在连队连续三年被评为先进连队。在营长位置上,余代勇也没有搞什么新花样,就一个目标,向先进看齐,狠打基础,想方设法把自己强大起来,把单位的全面建设搞上去。年,西藏发生了“3.14”暴力事件,车队奉命运输防爆器材到西藏林芝、昌都和拉萨等地。到中坝,正是晚上,天擦黑的时候,远远看到,前面燃着一堆篝火,火边坐着十几个人。正在路中间。一看这阵势,余代勇就觉得异常。他先让车队开进院子,然后让战士们下车,拿着防爆器材在荒地上操练了一番。战士们也明白意思,气势很凶猛。那些人一看,逐渐地散去了。
训练科长周仕权是一个文静的人,说话声音不大,总显得很温和。采访他的时候,我有点纳闷,怎么还有个训练科呢?有司训大队就可以了,另设一个科室,似乎有职权重复的嫌疑。交谈中,周仕权说,他是进步较慢的。还毫不避讳的说了他自己在川藏线上的一件心酸事。
年,他在部队2营4连当指导员。那是他第一次带车车队上高原。从他那里,我才知道,每个营以下干部都要亲自驾车。这是兵站部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他带着连队,从成都装货后,却不知道路怎么走。那时候,通讯工具很落后,也无从问询,他就带着车队凭感觉走了一段。绕了一大圈,才找对方向。紧接着,他带着车队到东达山,因为组织不力,一个连队的车撒的漫山遍野都是。兵站部领导和团领导见到,当场把周仕权批了一顿。
我问他冤枉不?周仕权笑笑说,不冤枉!一点都不。历史上,兵站部似乎没有人带着车队在成都迷路,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消耗油,还让战士们跟着做无用功。把车撒的漫山遍野,有损军容,也暴露出自身存在的问题。好在,吃一堑我还长了一智。后来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周仕权能把这件事告诉我,足见其坦诚。人习惯自夸,正视问题和不足的少。这一点让我对周仕权很敬佩。
他还告诉我,年,他当排长,那是四月份,车是东风,走到折多山,曲轴烧坏了,在海拔4米山上待了一夜,吃的是压缩干粮。年从兵站到理塘路上,曲轴又烧坏了。这两件事,是他在川藏线上,觉得最有纪念意义的,不是艰苦,而是觉得有意思。年,周仕权从雅安运建材到朗县武装部。朗县地处西藏东南部、雅鲁藏布江中游、喜玛拉雅山脉北麓。一般人很少去。道路很难走,到处都是悬崖。多公里的路程他们走了一天,到朗县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联系武装部卸货。可找不到人。周仕权只好发动战士,把货卸下来再返回。
“5.12”地震是中午14时28分,发生后五分钟,汽车20团就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去汶川路上,突遇塌方,一个战士被活埋了。电话又不通,余震当中,路上到处都是飞石和塌方。他们去汶川的主要任务是后续保障,拉运的是遇难者的尸体。看到那些死难的同胞后,周仕权当场呆住,傻了一样,醒过神来后,哇的一声就哭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那时候,也不觉得丢人了,似乎只有放声大哭,才能使自己心里稍微舒服点。那种惨状,是周仕权平生第一次遇到。也觉得,生命是可贵的,也是脆弱的。好好珍惜每一个生命的此时此刻,才真正懂得人生。
年,灾后重建时候,他带队往松潘、汉源等地运送红砖。从云锦装上,再送到汉源等地。那正是冬天,下了很厚的雪,路十分难走。这些倒不是什么困难,就是地方车不让道不说,还抢道,弄得车队行进很慢。这些年来,周仕权多次参与了“四川地区藏牧民定居”行动,为藏区运送帐篷、为灾区运送红砖、水泥、钢材等建筑用品。也就是说,不论是阿坝地区还是甘孜、昌都、林芝等地区,许多群众的建筑用材都是兵站部官兵送去的。
通信科长张运斌是湖南张家界人,从地方考入解放军理工大学。家里姊妹三个,家境不好,选择军校,也是有一些现实功利色彩。年,张运斌从解放军理工大学毕业,分到兵站部。一开始,他听人说雅安那地方条件很差,各方面都比较糟糕。可到了之后,觉得这里的环境还挺好。根据他的专业,兵站部又把他分到了自动化站。
那时候,正是互联网崛起,整个世界乃至通讯状态因之而改变,直接影响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可在学校,毕竟理论学的多,实际操作少。兵站部领导认为,信息不畅和通讯方式的落后,是影响运输安全和效率的实际因素,对指挥自动化这个新生事物很是支持。张运斌是这方面唯一的本科生,专业人才,很多工作就落在了他头上。
当时,互联网崭露头角,但掌握技术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人,还有一部分在学习,在跟进。缺乏参考,张运斌就靠自己摸索,建立了川藏兵站部局域网,两年后,驻地在雅安的机关和运输团开通了局域网,并链接到各个基层单位。利用局域网,开展了一系列的宣传教育。各团都在局域网上做了主页,宣传本单位,推广本单位。
随后,张运斌又建成了“军交运输自动指挥系统”,还有效地开展了多项主题教育活动和网上征文比赛。官兵们都觉得这样做很新鲜,图文并茂,声音和图像都可以即时观看和下载,相对于以前的政治教育方式,无疑是直观、鲜活的。符合年轻人的接收方式与审美趣味。其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到3年,他们就开始组织网上演习了。不费一兵一卒,优劣胜负一目了然。可不久就出现了新情况,传输的数据无法打开,结果无法计算。这一下,张运斌慌了手脚,用尽各种方法,才发现是CIH病毒导致的。此后,军事演习、达标考核等都在网上进行,一切都是一个静悄悄的过程。当然,他们也在不断地更新设备,又分来三位计算机专业的新学员,充实力量。年,总后勤部在兵站部进行了一次达标考核,张运斌他们的网络平台和技术,得到了一次有效的检验,获得了好评。
与此同时,通信科也在移动通讯设备上做了一些新的尝试和探索,。力图解决高原上无信号地区的通讯问题。年,部队运送物资到石渠县,这也是支援四川地区藏牧民定居工作的主要内容。晚上,车队行进到一座山上,下暴雨,又塌方,车队难以行进,需要及时向上级汇报,并与地方政府去的联系。可手机没有信号,前后也没有人烟,幸好带着海狮卫星电话,并且找到了信号,很快取得了联系。
张运斌说,这种技术还是不大成熟,但相对于申通卫星电话,海狮是CDMA制式,比申通展开快,信号也比较强。张运斌告诉我,这其实是民用卫星电话,他们只有一部,目的是用来做实验的,解决川藏线上的信息孤岛问题。
张运斌还说,年,他们去荣许兵站安装了电话后,战士们流着眼泪欢迎他们的到来,一个个拿东拿西,跟他们帮忙。电话接通以后,战士们欢欣鼓舞,在院子里把巴掌拍得通红。荣许兵站不通市电,只有一台油机,白天做饭时候发电,晚上九点准时停电。在那个一个艰苦的地方,通电话对于官兵们来说,就好像能见到爹娘老婆孩子一样。兵站也是那样,没电,晚上点蜡烛,那种孤苦和凄凉,想起来就让人心里不安。
现任运输处副处长的尹小兵也是带兵人出身,他有个感触,在机关时间过得很快,连队反而过得慢。这里面的原因,我很理解。做基层主官,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不是上级检查,就是本单位这个事儿那个事儿,很少有闲下来的。机关工作相对单一,八小时以外有个人时间。尹小兵说到他在汽车20团当排长、副连长、连长、副营长时候,有几次上线,遇到的特别情况很多。一次是5年,一个新驾驶员,经验不足,驾驶技术还不到家。车到理塘草原,处置不当,一下子撞到前面的车屁股上了。幸好人没事。但车不能再上高原了,就找了两个经验比较多的老驾驶员,把车开回来检修。
同一年,在海通沟,下午两点钟从兵站出发。尹小兵在前面带队,刚走了十几公里的路,他就有个不好的感觉。几乎每台车都开得特别缓慢。可有一台车,使劲按着喇叭,要超他的车。他还没躲开,那车就冲了过去,一下子撞在一面山崖上。尹小兵大惊,下车跑过去一看,司机满脸都是血。看那样子,可能受了重伤。尹小兵和几个战士把他从车里抬出来,送到巴塘去诊治。车队到巴塘后,尹小兵去看那位战士。其实也没事,就是脑袋碰破了,其他地方毫发无伤。见到尹小兵,那位战士很不好意思,忙不迭地向他道歉,说一定接受这次教训。尹小兵见他没事,当场批评了他。然后对他说:“开车就是开命,命比车重要,超车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看具体情况。再说,争那一分半秒的有什么意思?”
连里请示了上级后,派一位排长和一位老驾驶员,带着那位受伤的战士和他碰坏了的车,返回雅安检修。
尹小兵还说,一般出事故下午居多,驾驶员容易犯困,瞌睡,精神不集中。6年6月份车队到新都桥,一个平时作风比较稀拉的战士把车开翻了。早在泸定时候,尹小兵就不让他再开了。指导员说,让他锻炼锻炼吧,不锻炼怎么成长?就让他开。那是直路,应当没有什么问题,谁知道,那小子竟然把车开了个四脚朝天。人也没什么事,可一车水泥撒了。车队只好停下,把水泥搬到别的车上。再叫人把车翻起来,开回去检修。
说起这些,尹小兵就觉得,平时对技术的仁慈就是害人。责任心的强弱,技术的娴熟和生疏,其实都不太重要,关键是态度,有没有如履薄冰的警惕性和安全意识。
他还说到,不论是哪一级的主官,团结和谐最重要;对战士,生活上可以多一点不讲原则,作风上绝对不能看情面,凭感觉。这样一来,不仅影响整个单位,一不小心,就把命没了。这是最可怕的。说起在川藏线上的辛苦事儿,尹小兵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年他们按照计划,运输物资到昌都。到达已是晚上了。天气冷,风吹得人脸疼。和昌都军分区联系,对方也说找不到人,等到明天再说吧。尹小兵很憋气。没办法,只好动员战士们自己动手卸货。开了一天的车,一个个腰酸背痛的,谁也不想。这情况尹小兵也知道。他第一个爬上车厢,开始搬卸。其他战士们一看,二话没说,跟着上。那一次,他们到凌晨才把货物卸完,就地休息,吃了一些东西,连夜返回。
“4.20”地震时候,庞阔部长当日九点多就到了震中龙门乡,尹小兵随先遣部队做后勤保障。随后,兵站部王副部长、37医院杨人懿院长等人先后赶到。因为人多,现场余震不断,情况复杂,很多人通宵没睡。康定大站连夜赶到芦山,为要前来视察的首长提供伙食保障;尹小兵带着人,连夜搭建帐篷。次日,李克强总理来现场视察,晚上就住在他们的帐篷里。
一个干部,三个战士
在兵站部十多天,最后去了康定,没能上折多山,过新都桥,去真正的川藏线体验一下汽车运输和兵站官兵的生活,更没能亲身探查川藏高原的奇瑰与壮美风光。遗憾倒还算小事,不能把川藏线官兵的真实境遇写出来,是我最担忧的。我曾多次对同我一起采访宣保科干事鄢小川说:“凡是采访到的,不论干部还是战士,我都要写,不然的话,有些忽悠人。这类事情我是不干的。”
从康定返回第二天上午,采访庞阔部长时候,他还神情感奋地对我说:“今年1月17日,中央军委为我们川藏兵站部记一等功。这是党中央和中央军委、总部和军区对我们工作的认可啊!是对我们川藏兵站部历代将士的最高奖赏。”
庞阔还说:“这些年,部队待遇好了,装备上去了,我们就该承担更多任务,用实际行动,向信任我们的中央军委、总部和军区做出汇报!”
这是整个川藏兵站部党委的决心,也是全体官兵的心声。
辞别庞部长,还有一点时间,鄢小川干事带我去了就在兵站部机关一边的20团三营驻地。营长张东明,一口河北话,叫了几个代理排长和班长一起,围坐在营部简陋的会议室里聊天。张东明介绍说,这些兄弟都是骨干,经验最丰富,在川藏线上遇到的事儿最多也最有意思。他这个营长,上线也是主要靠他们。
首先讲话的军士长叫李伦,四川遂宁人,年度新兵。2年,他上线,到迫龙天险。那里常年雨季,河沟中间有条大河,是钢架桥,桥下是湍急的河水,有二十多米高的样子。一个新战士把车开到桥上后,突然窜到了桥外,停住后,车身三分之二悬空。驾驶室内还坐着三个人。
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悬空三分之二还没有掉下去。
车队停下,先是用钢丝绳拉住车头车尾,几十个官兵又找了三根大木头,从桥上搭到驾驶室上面,让三位战士拿出背包绳,把自己捆起来,再把背包绳扔到桥上来,由十几个战士依次抓住。一旦发生危险,就把人拉住。这需要英雄胆略,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前两个战士趴下来了,全身汗透。最后一个战士向下爬的时候,可能是手颤,一下子掉下去了,幸好绑着背包绳,一下子被桥上的人拉住了。向上拉的时候,背包绳有点脆弱,大家都很小心。一个老兵趴下,伸手抓住那位战士的手,其他人看到,也都趴在他后面,抱住前面一个人的双腿。
就这样,险些遇难的战士被救了上来。
对车,有人建议放弃,生命第一;有人则说,希望很大。大家商议后,觉得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那也是军队财产。这时候,护路武警的两台推土机到了。商议后,由一名艺高胆大的战士再顺着木头回到驾驶室内,后面的两台推土机用钢丝绳向后拉。主意拿定后,一个老兵就上到了驾驶室,一名带队干部在旁边指挥。悬空车后轮向后倒,推土机就势向后拉。
这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稍微不慎,就连人带车一下子栽到湍急的河里去了。
幸好,指挥得当,悬空车和推土机配合到位,竟然奇迹般地回到了桥上。李伦说那是他在川藏线上目睹的第一个惊险场面。事后,他对川藏线上老前辈敬佩不已,对那位赤胆上车,生死之间把悬空车倒回原位的老班长由衷佩服。他也觉得,这样的人,是他在川藏线上和人生道路上最值得学习和敬重的人。
赵家田也说到在川藏线上的一次惊险经历。年,部队第二次上川藏线线,拉物资到荣许。到然乌兵站,车队休整后,再度出发。过然乌沟的时候,也有一座钢架桥。两边没护栏,桥上铺着钢板和木板。其中一台地方车,拉着一车副食品、饮料、啤酒等货,正在行驶,一块木板断裂了,后轮一下子陷了进去,越是加大油门向前开,越是陷得深。这一下就把道路堵住了,谁也过不了。
地方车司机也很着急,但只有两三个同伴。看到他们的车,上来要求帮忙。连领导觉得,军队和老百姓就是一家人,有难必须帮,再说,车长时间卡在桥上,也耽误车队的行程。查看了车况后,觉得只有把货物卸下来,再加大马力,配合人推,把握比较大。说干就干,车队司机全部参与,先把车上的货物一件件卸下来,再一箱箱抱或者扛到对面桥头上,便于再次装上。
可是,货物基本上卸完了,车还是很难开动。一阵加力之后,后轮把其他木板也弄松动了。官兵们又找了几块模板,放在车轮下,然后大家一齐动手推。才把车弄出来。开过桥后,又帮着地方卡车司机把货物装上去。
这时候,护路武警也带着新的木板来支援,把桥修好后,车队才继续行进。赵家田觉得,这件事很小,但是帮助人的快乐感觉很好,特别是在川藏线上,本来就条件恶劣,人也少,不管是谁,互相帮助既安全,又叫人觉得心里温暖。
和张东明、李伦、赵家田告别,朝着成都方向,车开约半个小时,就到了位于名山的司训大队。
说起司训大队这些年的变化,陆行行头头是道。他说,司训大队年成立的。搬到名山时候,就是一片荒地,满地是白沙,还有荒草。营区建起来,还像是荒村野店,一到晚上,就觉得了一种荒凉感。尽管和川藏线的艰苦条件没法比,可在城市附近,这种情况叫人不适应。不过十一二年,司训大队就彻底转变了个模样。营房漂亮,设施齐全,住在这里很舒服,工作也很舒心。硬件好了,软件也跟上了,训练场两个,还有汽车兵心理行为训练场、模拟驾驶教室、汽车专业实习教室、多媒体理论教室、网络教室等电子化、网络化训练设施。在教学过程中,团里还在时间中创新、发展了“二一二层次训练法”、“十二个统一”“教学法”以及无纸化考核等。十多年来,为部队培养和输送了多名驾驶员。
陆行行是成都人,现任司训大队财务股长。可从他表达能力来看,他要是改行做政工的话,肯定是一个好手。说起工作中最难忘的经历,陆行行一五一十,声情并茂地一口气讲了一个多小时。他说,年7月,按照上级要求,他们拉运活动板房去汶川茂县一带。“5.12”地震后,很多牧民房子倒了,要敢在冬季来临之前,把活动板房运去,让牧民有个过冬的地方。
他们拉运的活动板房,是广东省政府捐献的,到车站卸下后,需要当地政府想办法运回去,分给受灾的牧民。当地政府运输能力薄弱,就找到部队。部队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况且是藏区的牧民,很快组织力量运输。这个任务,就落在司训大队头上。司训大队不比汽车运输团,所用的教练车都是汽车团退役下来的老车,以前是东风,现在是斯太尔和康明斯。以前,司训大队训练大都用的是汽油车。汽油没有助力,故障率也非常高。换成柴油车后,很多人还是习惯变档,缺乏驾驶经验。
再者,那些车,都是川藏线上出过大力的,淘汰下来后,平素用作训练还可以,即使坏了,在家门口,也好办,拉运活动板房来回要走上千公里,一旦出问题,耽误时间暂且不说,还关系到战士们的生命安全。因为任务紧急,团里没有请示,先行购买了一些零配件,能换掉的就都换掉,有问题的,为确保安全,战士们自己出钱买配件换。
车队过了绵阳,进入山区,再到高原,一路上故障很多,一般的小问题好解决,再说沿途也都有城镇,买配件也比较容易。可一到山上,海拔高,夜里降温幅度大,很多人不适应,头疼得厉害,整夜不能睡。
更糟糕的是,车老是坏,一修就是几个小时。再加上高原爬坡,习惯变档的司机一换挡,车就开锅。行车环境还比较糟糕,飞石、塌方经常有,走着走着,前面或者后面就轰的一声,一面山坡滑下来了。飞石在车顶车厢砸的砰砰响。幸好,兵站部在理县设立了野战兵站,可以吃饭休息。到灾区后,那里的百姓对军车感情很深,一看是援建灾区的军车就主动让道。有些老百姓,拿腊肉、饭给他们吃,他们不要,当地百姓把吃的丢在车上就走了。按照当地部门的要求,他们要把活动板房送到具体乡镇。其中有一个地方叫南坝镇,地势很奇怪,两边都是山,山上还都是巨石,一块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二三百吨的很多。南坝镇的房屋都倒了,可能也死了不少人,他们去的时候,房屋都推平了,到处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
再一次到广元,一个车队,30台车,拉了一趟,想再去当地砖厂拉。可是,当地砖厂生意很好,砖还在烧,就有人预定了。一开始,陆行行他们也觉得可能是这样的情况。当地百姓却说,砖有,但都买给了熟人,熟人再提价赚钱。派人到那边一看,果真是那样的情况。当地政府虽然下令砖厂不得乱涨价,军车优先,可在突如其来的利润面前,砖厂老板还是选择了多赚钱。实在没有办法,军车只能到浦江县砖厂去装货,再送到灾区。
陆行行这样说的时候,我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也觉得,很多时候,一些人是非常可恶的。但又觉得,能抓住发财机会,面对大额进账,鲜有人不动心的。后几次,他们已久从浦江出发,到绵阳休整一下,第二天到广安。走到一座山顶上,下起了暴雨,路还很窄很凶险,有些在半山腰的悬崖上。泥浆遍地,车轮打滑。走了十多公里的哭,离合器坏了17个。到12月份,他们继续拉运红砖,元旦也是在广安过的。按照当地政府的请求,红砖要入乡入户。陆行行说,其中一个村子,有一户人家,妈妈是个哑巴,爸爸是个瘸子,老奶奶眼睛失明,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看到她的家境,官兵们觉得心酸,凑了一千二百块钱,递到了小女孩手中。
再后来,经过当地政府协调,他们就地拉红砖。砖厂的砖供不应求,砖还没出窑,就得抢装上车。有一台军车,车厢是木板,装了红砖,走着走着,突然冒起来烟,滚滚荡荡的把视线都挡住了。把砖卸下来一看,两块大木板都烧断了。
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多,风刮得石头快碎了,很多人家都已关灯休息。一台卡车机油管子坏掉了。那地方是一个小镇,小镇上只有一家汽车修配铺子。找过去,大门紧锁着。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陆行行拨通了老板贴在门上的电话号码。通了后,一个男人说,都睡觉了。明天来吧。陆行行说,我们是部队的,来送砖。那男的一听,口气立马变了,说:“兄弟你等等,我马上过来!”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一台面包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到修配铺门口停下后,打开店门。拿了配件。陆行行这才注意到,那老板里面只穿了内衣,外面裹了一件黄大衣,脚上穿的一双棉拖鞋。
陆行行表示感谢,拿出钱给老板。老板说:“兄弟见外喽,不要钱!”这是陆行行没有想到的。出门时候,陆行行把钱放在柜台上。老板眼睛一瞪,说:“兄弟,这个样子,就是瞧不起人了啊!”陆行行赶紧拿上道谢。老板笑着说:“再有啥子事儿,随时打电话给我啊兄弟!”
陆行行还说到“4.20”地震时候,他们在芦山县的石堰乡。地震毁坏比较严重,水也不能喝了。连续几天,官兵们都靠矿泉水,还有上百名志愿者,都在部队吃饭。村子南面的一座山根下,有一眼泉水,水是从悬崖里出来的,检测后说能喝。
泉水外面,是一条泥巴路,很窄,很难走。乡里村里的人都从那里取水。其中一个老老大爷,骑着三轮车,从泉水把水袋灌满水后,就骑过崎岖小路,送到部队驻地来。陆行行所在大队领导说给老人钱,或者主副食品。老人坚决不要,说:“你们来帮我们了,拉点水还要钱,那不是人做的事儿!”其他老百姓也是,拿着蔬菜、腊肉、鸡蛋等东西,丢在部队驻地就跑了。
这种情景,体现的是人和人在难中的互助精神,也是军队与人民鱼水关系的一个现实表现。
可能是受到了陆行行的启发,年入伍,现为司训大队的军士长赵长州也说了他对司训大队建设发展的感受。赵长州说:自己是跟着司训大队一起成长起来的,可以说是见证者之一。从前的教学条件很差,有太阳就在操场晒着,下雨时候就在车库进行。车库漏雨,一边讲理论一边淅淅沥沥。操场也差,都是鹅卵石,有时候会把石头溅起来。装备也比较差,车熄火了用手摇,把手腕打折的事情常常有。方向盘也很僵死,转弯,猛地一松的话,还会把大拇指打断。、康明斯车不是这里坏,就是哪里不好,有一些,遇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这些年的发展让人想象不到,领导作了很多工作,眼光和发展的思路叫人佩服。
赵长州说:5.12地震后,为了配合空降兵第十五军,川藏兵站部从司训大队选了六个人,到平武县樱花镇做保障,赵长州即是其中之一。
有一天早上想,下着小雨。刚吃过饭,一位领导就派赵长州和一位战勤科科长,一同往平武县城驻军送生活用品。准备好后,两人开车出发。走到一个地方,先是上了一个小土坡。土坡的上面,是陡峭的山壁。一边还是陡坡,路也很狭窄。路侧的山壁上不断有石头掉下来,很响亮地敲着其他石头,有的打在皮卡车后箱,有的从车顶上飞过。
两人意识到危险,前进不行,车后面的路也是一个小斜坡,下面还有个转弯。把车停下后,可能是因为心情紧张,战勤科长坐在副驾驶一个劲儿抽烟,抽到第三根,又下起了大雨,而且越来越猛。赵长州问他说:走不走?科长不吭声。赵长州说:“这里显然不能多呆,你看那个山坡,就快滑下来了!”说着话,山上的雨水小溪一样往下流,伴随着浑浊的泥浆。赵长州说:“科长你徒步过去等我吧,咱迟早也得过去,不然的话,山体滑下来,咱俩人带车都得被埋掉。”科长甩掉烟蒂,拉开车门,冒着雨就冲了过去,在另一边站着看赵长州和车。
赵长州发动车子,刚先前走了一下,车子就陷进了泥浆里,一直打滑,轮胎都磨得冒烟了,就是不挪窝儿。赵长州向后倒了几米,用一档往过冲。刚走到原先的位置,路上方就滚下来一块大石头,正在搭在车的前桥上。一看这个情况,战勤科长就喊,让赵长州把车丢下,自己跑过来。赵长州没吭声,而是加大油门,用车头顶着那块石头,先前推一下再后退一下,石头都把轮胎剥开了,赵长州也没放弃,连续几次,终于把那块石头推了几米远,然后加大油门,擦着山根冲了过去。
刚冲过去,轰隆一声,他原先停车的位置,已经被泥石流吞没了!
那位科长颓然坐在泥地上,像一个木雕一样,眼睛怔怔地看着已经被埋没的道路。左手的两个手指中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还一个劲儿地往嘴边放,像真的在抽一样,抽一口放下来,过一会儿,再放在嘴边抽一口。
等赵长州喊他名字,那位科长才如梦初醒。俩人找出千斤顶,冒着大雨,把坏掉了轮胎卸下来,装上新的。再次上车后,那位科长与驻扎在平武县南坝镇的空军部队联系,也说了这一险情。赵长州刚把车开到南坝镇空军部队驻地,一个空军大校快步走到赵长州面前,一把抱住赵长州,足有十几秒,但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我不由得对那位空军大校也心生敬意,也似乎知道他紧抱赵长州的心情和想法。赵长州说,当时用手机拍了合影,还有一些照片。后来,手机被盗了,那些照片也就找不回来了。我连声为之惋惜。也觉得,这样的一种人生境遇,是非常珍贵的。赵长州在危难时刻的沉着冷静,是值得人尊敬的。有这样的战士,每一位军人都应当感到骄傲。
赵长州也参与了支援灾区行动,他印象最深的,是年12月到年1月4日那段时间,马上过年了,有很多灾难还在冰天雪地地过冬,一家人窝在帐篷里,风一吹,到处结冰。兵站部领导要求,加大运输速度,务必在过年之前,让所有受灾的人都住到房子里,好好过一个春节。
可是,高原上,道路艰险,震后的山体到处松动,要想完成任务,保证自身安全是前提。那些砖厂,依旧生意兴隆,抢买的人很多。为了节省时间,部队只好从一些砖贩子手中接货。本来,红砖不过三毛钱一块,到他们那里,就成了五毛、六毛一块。因为人手很少,还得自己动手往车上装。
有一天,赵长州所在车队接砖后,开着车往萝卜寨运。萝卜寨地势高,路难走,车辆状况又不好。很多路面上不去,大家就一台一台地推过去。冬天大雪后,中午又消了,到傍晚又结冰。其难度和危险度可想而知。可全车队的人没有一个有抱怨的,那时候,战士们还都穿着单鞋,手脚都冻肿了,天气一热,就奇痒难耐,时间长了,手脚都裂开了血口子。
到萝卜寨,看到那些依旧在冰天雪地中苦捱的灾民,赵长州和战友们都觉得,为人做好事,就是为自己做好事,苦点累点,也觉得值。他们尽量把车开到距离灾民新房子最近的地方,免得他们再倒运,也期望因此能把房子早点盖起来、搬进去。
作者简介:杨献平,河北沙河人,生于七十年代。作品见于《天涯》《中国作家》《人民文学》《山花》等刊。曾获第三届冰心散文奖单篇作品奖、首届三毛散文奖一等奖、全军优秀文艺作品奖和首届林语堂散文奖提名奖、在场主义散文奖、四川文学奖等数十项。已出版有《匈奴帝国:刀锋上的苍狼》、《梦想的边疆——隋唐五代时期的丝绸之路》、《沙漠之书》、《生死故乡》《沙漠里的细水微光》《历史的乡愁》及诗集《命中》等著作。中国作协会员。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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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杨献平
本期编审:陈典宏
校对:彭友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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